那些专业被撤的大学生
2023年6月11日，北京，高考志愿填报。本文图片均来自视觉中国。
经过四年的本科学习，郑飞主修公共事业管理。毕业前，她申请了当地的事业编制，却发现自己所学的专业只能胜任殡仪馆的形体美容岗位。
“我是学管理的。这个职位不应该和美容院有关吗？”她想不通。
回忆起当初选择这个专业的时候，老师向学生描述说，这个专业对于公务员来说优势很大。当时全班同学都抢着报这个专业。高三的时候，学校取消了她的专业，不再招生。得知这个消息，郑飞有点抬不起头来，感觉“像被抛弃了一样”
郑飞的学校并不是唯一撤销该专业的大学。4月，教育部发布《2022年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审批结果》显示，全年取消新增专业925个，创历史新高。据统计，去年有27所高校的“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被取消，数量最多。紧接着，23所高校取消了公共事业管理专业。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这两个专业被取消，是因为当年很多高校盲目追求大众化，不顾自身的教育定位和条件，出不出高质量、有特色的专业，最后由“热”变“冷”。
至于那些被撤销专业录取的学生，他们曾经是带着对未来的期待进入大学的。当时代的热潮过去后，他们的学习和就业变得飘忽不定。
高考之路
读，读，少校走了。
2019年，赵婷成为四川某大学公共事业管理专业的大一新生。第二年，学校取消了2017年才开设的专业，但没有发出正式通知。赵婷和他的同学们不知道他们的专业已经消失了，直到他们发现他们没有招收任何新生。
作为一门综合性学科，公用事业管理专业的学习内容涉及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法学、管理学、心理学等学科。赵婷知道，在她的前两届会议上，该专业的毕业生很难找到工作，“即使他们找到了工作，也是不对的”。
去年，她看到新闻说有些学校取消了公共事业管理专业。“准备考行政管理和公共管理研究生的同学，也觉得很不适应，甚至犹豫要不要继续考。”赵婷当时也在准备考研，但她选择了跨专业，最后失败了。
除了公共事业管理专业，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已经被大部分高校撤销。
1998年，教育部将经济信息管理、科技信息、林业信息管理、信息学和管理信息系统五个专业合并为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目前，中国有600多所高等院校。
正是因为来源多，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的侧重点也不尽相同，有的偏向于经济管理，有的偏向于图书馆档案学与情报学，有的偏向于计算机科学。在不同的学校，分别位于数学学院、计算机学院、信息学院、管理学院等不同的学校。，而且授予的学位也不一样，有管理类的，也有工程类的。
谭晓是湖北某高校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的大三学生。该校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隶属于经济管理学院。谭晓今年有两个班，每个班二十多个学生。
在我大二的时候，谭晓的专业被分成了信息资源管理、大数据等几个方向，以满足就业市场的不同需求，而原来的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被取消了。当时谭晓一下子就蒙了，又惊又悲，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个专业就这么差，这么没竞争力吗？
但是到了大三，学校又重新开设了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从取消这个专业到恢复，谭晓好像坐了一次过山车。
从受欢迎到不受欢迎
在受访学生眼中，公共事业管理和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曾是“热门”专业。例如，从2000年到2001年，开设的机构从57家增加到130多家，到2017年，比2000年初增加了近10倍。
赵婷的专业是城市管理，属于公共事业管理学院。他们的专业没有细分方向，只有一个类。
高中时她喜欢地理，但文科报的地理专业有限，于是选择了公共事业管理下的城市管理专业，报考了第三志愿学校的第五名。“没想到会赢。”
开学后，她发现班里有几个同学没来学习，还有几个新生转了专业。当时，赵婷并不指望将来能找到工作，也不指望能与同学和室友相处融洽，所以她放弃了转专业的想法。
对于所学专业，她经历了从热爱到迷茫再到平淡的状态波动。刚入学时，她发现自己学的东西很有趣，自己也能学会。进入大四后，她听到被并入其他系的弟弟妹妹们对这个专业的评价，比如“学不到东西，找不到工作”。她有点生气，但又觉得自己的专业真的“不如政法史热门”。
谭晓在专业上也经历过复杂的情感变化。2020年高考后，她在填报志愿时，带着对黑客的幻想和对电视上看到的信息攻防技术的向往，想选择计算机专业。但她的分数不够，被转到了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
当时她还不知道这个专业，只觉得未来的发展和互联网密切相关，可能会成为热门专业。
不放心，她在网上搜索就业方向和要学的课程，包括Java、Python或C语言等编程课程。除此之外，专业课还有管理课，让她觉得技术和管理合二为一，文理兼备。她决定根据这个专业择校，最后考上了湖北的一所高校。
然而，经过一年多的专业学习，谭晓发现自己对编程课程并不感兴趣，反而更喜欢管理类课程。她记得有一门课叫ERP(企业资源计划，是指以信息技术为基础，以系统的管理思想为企业决策者及其员工提供决策操作手段的管理平台)。这个课程需要她在一个系统中操作，她类似于一个管理人员，有审批权限，或者录入要采购的物资，或者查看金额清单。对她来说，这门课简单、实用，可以应用到现实生活中。
林世渊也是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的学生，她对自己的专业和未来感到担忧。她是浙江一所本科学校的大二学生。
她也是转到这个专业的，在科技艺术学院读书，和她同专业的学生只有20人。大一的时候，林世渊听老师说，几年前学校里这个专业“很厉害”，有同学进了大型互联网公司工作。她也在学习上投入了100%的精力，但是大二的时候，她的专业课更倾向于计算机编程技术。她觉得自己学习很吃力，经常搞不清代码的逻辑。没课的时候，她就待在自习室，强迫自己学习，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该专业每学期都有不同的课程，但在林世渊看来，有些课程很复杂但并不深入。当林世渊听说许多学校撤销了信息管理和信息系统专业时，她也隐隐有些担心。
她觉得自己的专业在学校里也是边缘化的。比如老师想开设一个计算机攻防模拟训练，学校连相应的实验设备和环境都提供不了。
毕业季
生活话题
对于林世渊来说，当她考上本科时，从贵州的一个小县城到沿海城市上学几乎是她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她是家里的长女，是家里的希望。
她清楚地记得，高三那年，她几乎天天失眠。最后高考成绩过了本科线。虽然没有达到预期，但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她还是松了一口气。最后，一所大学愿意录取她。
进入学校后，林世渊经历了一次内心的撕裂。她知道自己不能转专业，必须继续下去。但是，相对于在校的科目，离校时要面对的科目可能更复杂。
毕业后能找到工作吗？你找到了什么样的工作？你能自己做吗？这些都成了林世渊和谭晓的疑问。
6月11日，临近期末，谭晓的班主任给同学们做了一次专业发展方向的讲座。班主任提到，现在很多工作都被换掉了，但是他们的专业还是比较有竞争力的。他还说，有些专业可能工资不错，但是工作地点比较偏远，所学专业大概率在市区的企业工作。
谭晓后来上了招聘网站，发现有很多适合她的工作。工资可能不高，但她更在意的是将来有了小家庭后的工作环境和孩子的教育环境。
2021年，在一篇论文《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人才招聘需求分析及其启示》中，研究者收集了网站招聘信息的数据并进行分析，发现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人才的招聘需求过于集中在一二线城市。在三四线城市，这个专业的毕业生很难找到直接的工作。
目前，对于今年毕业的赵婷来说，找工作是最紧迫的事情。她正处于人生的岔路口。
在过去的四年里，赵婷觉得他的专业教授的知识有点老，太多但不好。她很纠结。公共事业管理专业适合考公务员，但是她不喜欢，但是其他对口工作不多。如果她找到了工作，可能还是要加入应试的队伍。
上个月，赵婷和他的同学一起参加了毕业晚宴。参与设置专业的老师说，2017年第一届毕业生就业比较顺利，但是现在毕业生很难找到工作，他也很难受。酒过三巡，老师的脸变红了，眼里有泪花。
疫情政策调整后，“前三年没找到好工作的，现在都出来了，有种人少菜多的感觉。”赵婷说。
那天的毕业晚宴上，老师回忆了创业专业的往事，告诉学生们走出校门，进入社会应该关注的地方。他还说，如果他们遇到困难，就找他和班主任。同学们拿着纸杯聚在一起，有的伤感，有的悲壮。
2023年6月15日，浙江金华市义乌国际博览中心D2馆，2023年全国大中城市巡展义乌站(电子商务专场)招聘高校毕业生，应届毕业生在找工作。
面对你的选择
近一个月来，赵婷投了十几家公司的管理岗位，但需要管理人才的集团公司大多要求硕士以上学历，本科学历的她没有优势。
她以前的一个哥哥，一个学姐，拿到了教师资格证，进入了教育行业。也有一些兄弟姐妹考取了行政管理专业的研究生，在思想政治教育方面取得了成功。
在她的班上，有几个上岸读研的同学，有两个考上了公务员，还有一些在准备公务员考试和二战考研。其余的是像她一样寻找行政职位的毕业生。
当她出去找工作时，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技之长”的重要性。但她认为虽然不好找工作，但也不完全是专业。
6月7日，赵婷乘坐高铁从学校来到成都，她参加了在线学习平台课程顾问的面试。我面试考得不是很好，但是通过了。
但直到听完讲座，她才知道自己的工作是销售，每天有效交谈2小时。工作时间是下午1点到晚上10点，公司的人力资源人员很坦白的告诉她，要加班到12点。她最终拒绝了这份工作。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看招聘软件，心里很矛盾。不知道是先做一段时间专业相关的人事行政文员工作，还是挑战一个更技术性的工作。前者可能容易加盟，但是替代性太强，容易被裁掉。后者发展在空之间，不易被取代。但是她不懂技能，所以要报班学习一些热门技能，或者看看有没有无限的经验可以训练。
在她拒绝做课程顾问的那个晚上，她突然在网上看到了寄宿公寓的工作，有了一个想试一试的想法。“有底薪和空空闲时间，我可以去上课学点东西。”她想。
接下来，谭晓的计划是考研，还是考本科。她记得刚入学的时候，班主任鼓励大家学习更深入，接触更远的地方，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在她看来，进入5G时代后，网络信息是热点，说不定可以踩空。
林世渊说，她在第二所学校，只有“优秀的”才有机会在那些大的互联网公司实习。她投了几十份实习简历，都石沉大海。最后，她回到了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做兼职收银员。
她常常想，如果回到高考那年，也许会选择其他专业。但转念一想，其他专业也可能面临其他问题，也许问题不在于专业，而在于如何面对。
在此期间，赵婷面试的几份工作都“与专业完全脱节”。6月12日，她参加了一家银行客服工作的面试，初试已经通过。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采访结束，天色渐暗，城市里的霓虹灯亮起，写字楼里的灯光连成一条之字形的线。现在是城市的高峰时间。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赵婷想，下班后，她可能会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赵婷、郑飞、谭晓和林世渊均为化名。)
责任编辑：彭玮图片编辑：蒋立冬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