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定边6267亩高标准农田，缘何撂荒7年？_直击现场
陕西省榆林市定边县王滩子村6267亩土地由草地改为高标准农田已有7年多。今年春耕期间，有村民向人民网反映，土地已经抛荒。
此地位于陕西省西北部，榆林市最西端，北邻内蒙古自治区鄂托克前旗城川镇。当地素有“春风沙夏干旱，秋雨连绵，冬严寒”之称。
2012年3月，陕西国土工程建设集团投资8000多万元对这块土地进行开发改造，同年12月竣工。该项目当时被称为定边县“最大的土地开发项目”，背景是实现耕地占补平衡。
此后，这片“高标准农田”经过试种、承包、弃耕、整改，都未能体现其经济价值。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一名工作人员评价，涉案土地“越来越难改造”，现在是“低等级耕地”。
荒废了7年的“高标准农田”。人民日报记者杨乔摄
6000多亩耕地撂荒7年。
老支书邵海滨等村民的“密室”，是王滩子村委会西侧的一间平房。20平米左右的房间里有四张旧麻将桌和一个煤炉。
4月15日，“议事厅”硝烟弥漫，十余位村民讨论如何应对“整改仍无法耕种”的局面。
邵海滨介绍，王滩子村是堆子梁镇的低洼地带，北邻内蒙古自治区成川镇沙地，西接营盘梁村。村里有1万多亩耕地，有1000多村民。玉米和土豆是主要收入来源。
2012年3月，原定边县国土资源局(现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申请对王滩子村、营盘梁村万余亩草原进行开发整治，榆林市国土资源局(现榆林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同意实施。陕西省房地产开发服务总公司(现陕西国土工程建设集团，以下简称“陕西地建集团”)负责高标准农田建设，同年11月竣工。
陕西地建集团官网披露了该项目的部分信息:该项目新增耕地667.4116公顷(10011.174亩)，采用“变排为蓄、水土共存、生态和谐”的盐碱地治理模式建设的高标准农田，从根本上改善了当地的农业生产条件，实现了“田、水、林、路、村”的综合治理。
2012年春耕那天举行了奠基仪式。“密室”里的一些村民回忆了当天的情况。“各省市县都来参加，于是放鞭炮，地里挂彩旗，好不热闹。”有村民补充道，“加上当地施工队和村民，估计现场有三四百人。县领导说是民生工程，能促进全县经济收入。”
邵海滨提供的一张项目信息公示照片印证了这份“民生工程”的说法，上面写着“总投资8573.44万元”，“建成的高标准农田从根本上改善了当地的农业生产条件”。那一年，定边县最大的土地整理工程，就是从王滩子村的这片低洼草地开始的。
经过三年的试种，2016年7月，陕西地建集团将项目涉及的王滩子村6267亩土地交由村委会管护，村民们开始希望这片新的高标准农田能马上带来收入。两个月后，王滩子村委会组织了整个土地流转的经营权招标，刘怀忠从9个竞标者手中拿下了土地的经营权。村委会、刘怀忠和堆子梁镇政府在《农村土地流转合同》上签字盖章。
刘怀忠回忆说，2017年4月16日，当地春耕时节，他带人到田间试水灌溉设备，发现大部分输水管道破裂，30多口检查井被淹。
刘怀忠向记者展示了一份证书，上面写着“土地交付和验收方面的问题”。他说，当天他就在现场雇人拿出工程方案，把问题一一标注出来，包括一条无水的南北干线，多处耕地地表被洪水冲走，多处阀门、井盖损坏无法使用。这个证明上盖着村委会的公章。
2018年，刘怀忠、邵海滨等村民代表开始向镇、县、市等相关政府部门逐级举报，要求土地整改。
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出具的一份回复意见，记录了第一次上报后的结果:定边县土地开发整理中心召集项目实施方、县水利专家、王滩子村委会沟通协商推进方案。2018年11月，陕西地建集团对项目区的管道、电力、道路、水井、泵站等进行了维修升级。另一份信访答复函表示，项目整改完成时间为2019年5月。
刘怀忠说，这个项目完成后，他再次试水，发现一些设备仍然损坏，无法使用。他给记者看了现场照片，村委会盖章证明二审失败。
承包商、村委会、施工方和当地自然资源部门之间展开了一场决定工程质量和废弃土地责任的拉锯战。
土地移交时设备状态有争议。
在支付了土地承包的首付款后，刘怀忠没有向王滩子村委会支付过去7年的承包费。他给出的理由是，“村里没有按照合同给我正常的土地和良好的灌溉设施。”
邵海滨于2016年至2017年担任村支部书记。他没有否认刘怀忠的理由，认为对方是“讲道理”的。
“工程完工后，我们不知道有没有验收。当时村里没人参与验收。”时任村主任的杨鹤山挤进人群，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挥手让“议事厅”里的村民安静。“对我来说，我很清楚这一点。”
邵海滨和杨鹤山都表示，2012年底，项目建成后，陕西地建集团试种了三年农作物，但没有全部种上。”有些地方，幼苗不会生长。”邵海滨说。
此后，当地的工程就移交了。“说是交了，没看到验收报告。最后我签了后期管理协议和固定资产移交表。”杨鹤山等人拿出上述两份盖章材料，向记者解释，“据说除了质量问题，如果使用不当，让村委会承担责任。”
定边县土地开发整理中心为项目移交方，王滩子村委会为移交方。这份《定边县堆子梁镇王滩子村土地开发项目后期管护协议》规定，王滩子村委会不得粗放经营，疏于管护；农田水利设施的管护责任应当落实到承包人；确保耕地不抛荒。
附件《固定资产转移表》列出了23项明细，包括耕地面积、井数、水管长度、管理用房数量、变压器数量等。由监理方堆子梁镇政府和施工方陕西地建集团相关负责人签字盖章，落款日期为2016年7月3日。邵海滨在协议书上签字确认。
“管理协议和交接表只能证明他们把土地和设施交给了我们。”邵海滨回想起来很后悔，说当时没有检查设备。“直到第二年试水，我才知道设备不能用了。”
本项目由陕西地建集团西北分公司定边土地整理项目经理王波负责。”所有(项目区的耕地)都已种植，主要是玉米.”关于试种，他给出了不同的说法，称试种时使用了水利设施，“都是完好的。”王波说，他没有给村委会验收报告，但说村委会和村民代表都参加了现场验收。”该项目已通过市国土部门验收，并有验收报告.”
4月18日下午，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土地开发整理中心代理主任钟向记者描述了大致过程。“我们局申报这个项目立项后，市局批复了设计方案，当地施工队组织施工。其他局没有参加。”钟在验收项目移交前讲解验收流程。“我们参与了，报告是市局出的。当时的结果是可以通过验收，设施完好，土地改良，需要村委会签字验收。”
“能拿出验收报告吗？”记者问。
“地建集团把材料都拿走了，我们这里没有。”钟对说:
记者在当地采访期间，多次联系定边县、榆林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陕西地建集团西北分公司、定边项目部相关负责人核实验收报告，但四方均未提供。
整改不到位或管理不到位
设备两次试验失败后，刘怀忠认为工程质量有问题，于是找到堆子梁镇分管土地事宜的党委副书记苏瑞，让对方与施工方协商，整改项目区灌溉设施，将盐碱地改良到种植标准。
从2021年12月到2013年3月，刘怀忠共召回了21次Suri。据录音内容显示，刘曾多次要求苏联协调解决土地问题，并要求苏联再次与陕西地建集团谈判整改。苏在电话中称“会按程序走”，施工方整改标准与刘及村民要求不符。
4月17日和20日，记者两次来到堆子梁镇政府找到苏芮，想当面了解高标准农田整改情况。苏里表示自己“正在整改中”，不会接受采访。
“施工队在地里覆盖的沙子太浅，最厚只有15厘米，压制不住地里的盐碱。”刘怀忠说，“项目区北侧是沙地，需要覆土，南侧是盐碱地，需要覆沙，而且太浅，无法耕种。”
一位有30年种田经验的村民曾向施工方建议，“盐碱地严重，至少需要30厘米厚的沙子。”王波认为，严格按照建设标准维护设施和改良土壤是“通过专家研究和讨论制定的”第一次整改完成后，承包商未及时使用维护，导致设备再次损坏，土地盐碱化。
刘怀忠反驳了王波的答复，说整改完成后，没有验收报告，而且当时已经是冬天了，无法耕种，只能在第二年春耕的时候下田。最后，他还发现设施损坏，土地无法正常耕种。
项目现场北部的一口灌溉井。人民日报记者游天一摄
2019年12月16日，王滩子村委会委托刘怀忠向相关部门反映相关问题。此时，刘怀忠开始在镇政府和县政府之间奔走。
2021年7月6日，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回复，否认了“豆腐渣工程”、“偷工减料”、“未整改到位”的质疑，并称“所有工程均严格按照设计标准施工，并通过了国土部门组织的验收，所有工程质量合格”。
此后，刘怀忠等人继续向有关部门反映问题。2022年4月26日和12月12日，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两次回复称“不存在工程质量问题”、“承包商管理不到位”。
陕西地建集团西北分公司经理胡说，每次整改项目后，他都被等人举报。“他们一过去闹事，所有相关部门都要介入，影响施工进度。”
项目建设负责人王波也有类似说法，“他们不同意我们的整改方案，找了一批人恶意举报。”
一些村民还质疑刘怀忠在承包土地后“无视设施”。从签订土地转让合同到第一次试水，历时8个月，刘怀忠承认在此期间没有对设备进行管理。
第二次整改逾期
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双方的矛盾？
王波说，和村委会签订管护协议后，一次性交给村里，村里负责后续土地的管理，镇政府和县国土局监督。
多位村民告诉记者，工程交给村里后，村里搁置了两个月，就是为了找一个包工头一次性把地承包出去，期间没有检测设备质量。邵海滨说，“签管理协议的时候是新设备，没用过。”
施工方陕西地建集团已经进行了两次整改。其中，2021年7月开始第二次整改。
王波告诉记者，这次整改相当于重新设计和建设。“原来的管道已经被破坏了，不能用了。最好维修后重新铺设管道。”
刘怀忠等人提供的资料记载了部分整改内容，包括“挖储水池、筑坝”、“用沙土覆盖重度盐碱地，解决土壤盐碱化问题”等。
村民认为施工方的整改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此，王波反驳说，每次整改的时候，村民都会争抢种子，施工队不能进场施工。”村民们抢着种地时弄坏了设施.”
抢种一事在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出具的三份信访答复意见中均有描述，其中“耕地权属争议未解决”、“大量机井和耕地被个人占用”、“土地流转合同纠纷未解决”、“管护问题不明确”。
村民告诉记者，由于常年荒废，一些村民看着可惜，占用了项目所在地以北的一小部分土地进行改良耕种，同时占用了部分水井。
对于上述村民的质疑，榆林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相关负责人表示“相关事件正在调查中”。
部分废弃地块已变成盐碱地。人民日报记者杨乔摄
记者获得了一份堆子梁镇政府2022年4月2日的会议纪要。钟、苏锐等人出席会议，要求陕西地建集团在当年6月前完成涉案项目的改造和验收。
上述整改未如期完成。同年12月，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发文，要求陕西地建集团西北分公司加大工作力度和进度，确保2023年春耕前全部工程全面完工。
4月18日，钟在他的办公室里说这是真的。他告诉记者，虽然不能提供验收报告，但工程已经完工。”所有的土地都被翻了一遍，铺上了沙子.”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土地开发整理中心另一名工作人员也表示，“现在地里看不到盐碱地了，可以耕种。”
刘怀忠认为，土地还没有达到耕种的标准，“并不是所有的沙土都被覆盖了。”
钟、、胡均认为土地抛荒是“承包人不自己种植造成的”。
县自然资源局内部人士孙华认为，即使土地整治效果不好，刘怀忠也应该在地里种庄稼，一方面防止耕地抛荒，另一方面继续改良土壤。
刘怀忠在3月底收到王滩子村委会的民事起诉状，对方以“被告(刘怀忠)至今未按合同约定使用土地，造成土地抛荒”为由，要求解除土地转让合同。刘怀忠表示，他也希望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此事。
有些项目存在设计缺陷。
耕地抛荒的背后，是一些项目存在设计缺陷。
钟毫不犹豫地说，设计师当时没有考虑到项目的地理位置。2017年一场洪水后，项目区土地被淹，设施受损，土地盐碱化再次加剧。
据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微信公众号2018年8月的一条消息，定边县国土资源局、县水利局、王滩子村委会、陕西地建集团定边项目部联合深入王滩子土地开发项目区，实地查找调查项目区水利设施存在的问题，并召开专题评审会，认为问题的主要原因包括“部分项目存在设计缺陷”。
“这块地是定边县海拔最低的。这是他们当时设计时没有考虑的问题。现在，不管他们承认与否，事实摆在那里。”孙华分析了记者手机里的现场图片。“虽然开发排碱渠是对的，但是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周围比这个地方高，水排不出去。如果排出去，效果会很好。”
“村民举报的时候也指出设计有瑕疵。”孙华做了实地调查，发现设计者没有考虑实际情况。“但是施工方还是按照设计方案来，给以后造成了很多麻烦。”“说是高标准农田，其实是低水平耕地。”
碱排放堵塞。人民日报记者游天一摄
记者了解到，当时这个庞大的土地整理项目的背景是当地要完成占补平衡指标。
2012年6月4日，定边电视台以《定边县堆子梁镇土地开发项目建设》为名，报道了涉案项目概况，提到要将盐碱地变为良田，实现耕地占补平衡。
孙华说，定边县的耕地数量是陕西省最多的。”我们承担了在该省平衡职业和补偿的繁重任务.”
据其介绍，陕西地建集团看中了王滩子村的土地，后向榆林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提出，由定边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负责申报项目，以完成占补平衡指标。“土地整治的钱都是国土建设集团出的。”
定边县委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涉及的项目涉及沙地、盐碱地的土壤改良，难度极大。“项目建成后如果不及时种植，第二年盐分会继续增加，改造难度会越来越大。”他介绍了陕西地建集团试种的目的。”项目完成后，土壤将通过种植得到改良.”
孙华同意上述观点。“盐碱地治理后的前三年基本没有收获。只有种植，土地才能变得更好。不种的话，这个盐碱就反碱上去了。反而会一年比一年严重，整治也就没有意义了。”
今年2月16日，定边县政府办公室向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堆子梁镇发出工作催款函，要求双方一次性解决项目区存在的问题，确保如期完成春耕任务。4月20日，王波还告诉记者，过几天雨季过后，他将开始种地。“(今年)这块地必须种。”
4月13日至21日，记者走访发现，项目用地呈方形田块排列，每个方形田块被一条排碱渠和一条道路隔开。地下沉淀的白色盐碱晶体从堵塞的水渠一直延伸到地面。6月初，村里传来消息，陕西地建集团陆续在地里种上了瓜、玉米、南瓜。”验收在(全部)种植后开始.”王波说。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孙华威为化名)
(原标题:《陕西定边6000多亩高标准农田，为何荒废7年？》)
责任编辑：汤宇兵图片编辑：陈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