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永雄催收（下）｜创始人曾捐亿元办学建楼任院长，呼吁立法寻正名_直击现场
湘潭大学永雄楼湘潭大学官图
在距离湖南永雄资产集团长沙总部50多公里的湘潭大学校园里，有一栋红色的建筑，叫永雄楼。
湘潭大学是永雄集团创始人谭曼的母校。大学毕业十几年后，顶着一个成功企业家的光环，谭满回到湖南大学，捐资一亿元办学、盖楼，成为“母校的荣耀”。
永雄集团从事的“讨债”是一个古老而艰难的行业。作为金融行业的外包服务，催收行业在我国兴起于21世纪初，但至今没有明确的市场定位和法律地位，处于法律的边缘或灰色地带。2014年，谭满创办了永雄公司。一方面，他把收藏生意做大做强，赚得盆满钵满。另一方面试图通过成立社团、慷慨捐款办学等方式呼吁立法，以收“正名”。
随着相关部门对暴力、软暴力催收的打击，公民个人信息保护不断加强，踩红线被查处甚至“一窝端”的催收公司不在少数。
5月25日，作为久负盛名的催收巨头，永雄集团以一封致全体员工的信宣布关闭公司，称百余名员工被抓，在业内引起震动，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收藏行业会往哪里发展？
永雄资产管理集团位于长沙岳麓区
擦拭的行为: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致全体员工的信中，永雄自称“为金融行业节约了数百亿元，为国家上缴了10亿元，长期提供了数万个就业岗位，为行业培养了数十万名专业人才，为教育事业和乡村振兴事业倾注了大量爱心”。同时，他在“老赖与公权力的夹缝”和“舆论的灰色地带”中艰难生存。
永雄集团表示“个别员工的违法违规行为只是个人问题”。
不过，该报之前的报道《从永雄催收开始(一)|前员工旁白:灰色地带、高佣金和“擦边球”透露，永雄集团的商业模式是为金融机构催收陈年债务以获取佣金。面对故意逃避债务的“老赖”或者资不抵债的人，通过买卖公民信息，是很多收集者会采用的“弥补损失”的手段。多位永雄前员工在接受该报采访时表示，“如果完全合规，钱是拿不回来的。”
公开信事件后，该报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永雄集团创始人谭满，但未果。5月28日，本报来到位于长沙麓谷核心城科技园的永雄公司总部，发现公司确实已经倒闭，但VIP通道仍有人进出。该报致电永雄集团CEO周雄及多个分公司法人代表，对方以“我不是周雄，与永雄无关”为由拒绝了采访。据知情人士透露，周雄的另一个身份是谭满铿的妻子和哥哥。
永雄集团作为催收行业的头部企业，其实很早就意识到“失修”等催收操作中的犯罪风险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近年来，中央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对金融信贷业务领域存在的问题进行了持续深入的打击。2021年11月1日，《个人信息保护法》实施。2022年，公安部等九部门将软暴力催收、失联、修复被盗隐私信息纳入常态化扫黄行动，催收行业进入史上最全面、最严格、最强监管期。
第五届信用法治韶山论坛永雄资产管理集团微信微信官方账号图
“对于催收公司来说，常见的修复丢失信息的方法，如在线搜索、社会渠道修复、外部大数据公司修复等，都相继失败。传统的电话催收模式面临合规和营收下滑的双重挑战。”2022年12月10日，由永雄集团主办的一场学术会议——第五届“信用法治韶山论坛”在湘潭大学举行，有专家如此表示。
永雄集团在上述致全体员工的信中披露，2023年4月3日、4月10日、5月19日，安徽警方先后对程维集团吉首分公司、怀化分公司、湘潭分公司、邵阳分公司进行调查。多位接近永雄员工的人士介绍，除了永雄通报中提到的3名员工因寻衅滋事被捕外，其他179名涉案人员大多侵犯公民个人信息。
据南方周末报道，除了永雄，同期被安徽警方跨省执行死刑的还有湖南中成不良资产处置有限公司、湖南华为济南企业管理有限公司、湖南诚普法院咨询有限公司。
“我们现在卑微在尘埃里。永雄事件后，有人说催收公司和黑社会一样。”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收藏界人士表示，“收藏界的社会评价急剧下降。在一些人眼里，讨债的人似乎比违约的人更可恨。”
“永雄事件后，很多做催收的人看到公安介入都会转行，也有家长不让孩子做这份工作。”长沙一家催收公司负责人介绍。
中国征信协会(筹)2019年3月召开发起人会议永雄资产管理集团微信微信官方账号图
正名的困境:从“催收协会”到“信用催收协会”，无一获批。
在致全体员工的信中，永雄集团宣称“公司绝对不存在违法犯罪行为”，“发现部分员工涉嫌违法犯罪活动，相关分支机构坚决关停”。据文中调查，“湖南永雄资产管理集团”在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中搜索到的企业信息有39条，其中注销了21条分支机构信息，如陕西、银川、新疆的分支机构，济南的分支机构已于2019年6月18日被吊销营业执照。此外，永雄集团以“湖南程维信用风险管理有限公司”的名义设立了数家分公司，但撤销了数家分公司。分支机构的关闭和开放已经成为永雄集团的生存策略。
事实上，在从业之初，永雄就看到了收藏界的“命门”——缺乏立法认可和规范。在混乱的催收行业，永雄公司一方面大踏步前进，做大做强，另一方面也试图走出灰色地带，为催收“正名”。
2015年11月，永雄公司成立一年多后，欲发起成立全国首个收藏行业自律组织湖南省收藏协会。谭满在相关会议上表示，国家应尽快明确不良贷款管理行业主管部门，通过制定行业规则、建立行业准入标准、完善法律体系等方式，支持合规的不良贷款管理公司有序发展。
据新华网报道，截至2015年8月，湖南省从事不良资产管理业务的单位约有90家，包括民营资产管理公司、律师事务所等机构。据曾经在永雄公司担任高级经理的崔总(化名)介绍，在永雄的带动下，高峰期长沙作为中心城市，曾经有大大小小近千家催收机构。
由谭曼指导，王瑞、尹明2019年发表在《中国社会科学》上的论文《以法治解讨债行业困局》指出，目前我国从事讨债的法人单位有2000-3000家，专门从事讨债的工作人员有近30万人。但是，讨债机构的市场地位和法律地位不明，监管机构不明。很多催收公司只能用“咨询公司”和“资产管理公司”。我国没有专门规范催债行业的法律法规，但有散见于刑法、民法，以及银监会颁布的《商业银行信用卡业务监督管理办法》和《银行业金融机构外包风险管理指引》的相关规定。这些规范主要针对银行，银行等金融机构约束催债公司，显然无法直接有效地规范催债行业的催收行为。“这就导致了很多讨债行为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或者介于灰色空之间。”
然而，湖南收藏协会的成立最终无果而终。6月4日，该报查询民政部官网，发现国内并没有以“收藏”为名的行业协会组织。只有深圳、青岛、浙江、柳州和山西成立了“不良资产处置协会”或“不良资产管理协会”。
一位接近谭满的人士告诉该报，他曾与谭满就该协会的名称进行过沟通。“协会应该用‘讨债’而不是‘催收’。毕竟中国讲究‘和合文化’，重视和谐。人一听到‘催促’就难受。谁喜欢一直被催促？但谭老师觉得他们搞的是‘讨债’。”
随着金融机构不良资产规模不断增长，达到数十万亿倍，第三方催收机构也在不断壮大。2019年，永雄资产试图赴美上市时，其讨债规模达到400多亿元。
2019年3月，永雄集团联合60多家催收公司，拟成立“中国信用催收协会”。他们就行业立法、市场规范、服务标准、协同发展等问题在长沙发布了《湘江共识》。永雄集团是协会筹备组的牵头单位，万城金融、容止征信、银盛业、银诺银华、和君纵达、华道数据为副组长。而“中国征信协会”却没有下文。
“民政部门不批准，认为收藏行业没有一个主管领导(部门)，协会筹备了几年也没什么动静。”湘潭大学信用风险管理学院原副院长王瑞介绍。在他看来，永雄作为头部企业，真心拥抱监管，希望提高行业准入门槛和从业人员素质，明确催收行业的法律和市场定位，从而化解催收机构执业风险。
“要成立协会，首先要有婆家。这么多年来，收藏界最大的问题就是一直没有婆婆，没有部门愿意当这个婆婆。”一位参加过中国征信业协会筹备会的催收行业人士说。
捐赠与名分:永雄楼、特聘教授与“母校荣耀”
在成立协会的同时，谭满还试图在学术上探索收藏的“名分”之路。
2017年，谭满好向母校捐赠1亿元，建立国内首个也是唯一一个“信用风险管理学院”。
据湘潭大学信用风险管理学院官微信息显示，2017年5月，永雄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谭满与湘潭大学签署协议，共建“信用风险管理学院”。2018年，教育部批准“信用风险管理与法律防控”为法学新增特色专业，本科培养采用“法学专业+金融学辅修”的培养模式。
谭曼1995年进入湘潭大学。他创办永雄公司后，回到湖南大学攻读博士学位。通过捐款成为该校信用风险管理学院首任院长。
王瑞告诉该报，该医院成立的契机是2014年6月国务院发布的《社会信用体系建设规划纲要(2014-2020年)》。催收行业一方面属于金融服务业中的外包服务行业，另一方面也是涉及信用评估、黑名单建立等领域的信用服务行业。永雄集团的口号是“让世界拥有不可挽回的诚信”。
王瑞介绍，永雄承诺在五年内向学院捐赠不少于1亿元人民币。捐款主要用于教学楼建设、教学硬件设备、资助学生出国留学、聘请教授和院长等。比如，信用风险管理学院每年会选派25名本科生到美国杜兰大学，在大四时专修信用法LLM课程，永雄会为这些学生提供全额资助。
“据我所知，永雄至少有8000万资金到位，但因为疫情和中美关系，有些项目没有花出去。”王瑞介绍，收藏在西方发达市场是一个成熟的行业，有主管部门，有完善的法律。在催款的时候，既要催款，又要谈判，还要帮债务人找工作，想办法让他们有能力偿还债务，让他们的个人信用等级不至于下降。
湘潭大学官方信息显示，2018年7月1日，香港太平绅士、香港城市大学法学院前院长顾教授受聘为信用风险管理学院院长。两年后，他被任命为湘潭大学法学院院长。6月2日，当该报记者表示想采访永雄集团的相关问题时，顾以采访需要经过学校宣传部为由婉拒了。
湘潭大学官网显示，2018年湖南大学法学硕士授权点新增“信用法律事务”方向。2020年，湖南大学硕士、博士学位授权点将新增“信用法”学位点。2018年，谢勇教授的《我国守信激励与失信惩戒机制立法研究》获批国家社科基金重大研究项目。
谢勇在谭满就读湘潭大学时是湘潭大学法学院院长，后担任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在谢勇主持的这个项目中，谭曼是研究组的一员。这个项目的阶段性成果有谭曼的《中国讨债业立法研究》一书。
在2019年4月在沪举办的第五届贷后风险管理与资产处置论坛上，周雄发表了题为《催收行业的根本出路:建立行业协会，推动催收立法》的演讲，并提到自己捐资建设湖南大学信用风险管理学院，希望以学术力量推动催收立法。
谭曼是湘潭大学信贷风险管理学院特聘教授。
湘潭大学官网显示，谭曼为信用风险管理学院特聘教授，为其实践导师。同时，谭满还是湘潭大学信用立法研究中心主任。不过，上述网页信息近日已从湖南大学和永雄官网删除。
2021年9月4日，永雄集团为湘潭大学捐赠的“永雄楼”举行了交接仪式。谭曼将钥匙交给湘潭大学校长李伯超，法学院院长欧爱民授予谭曼“杰出贡献院士奖”。
“永雄楼”是一座红墙建筑，分为主楼和东楼两个附楼。2018年5月开工，2020年11月竣工。它由湖南大学法学院下属的三个法律、知识产权和信用风险管理学院独家使用。
据湘潭大学官方微信介绍，永雄楼设有学术报告厅、模拟庭审、知识产权大数据实验室、法学图书馆、电子阅览室等教学辅助单元，以及刑侦技术实验室、谈判调解实验室。在湘潭大学学生会一篇关于参观永雄楼的文章中，同学们把永雄楼的数字自习室称为“永雄网吧”。
本文最后，谭曼已获得“中国经济十大财经人物”(2015)、“2017发展中国十大人物”、“湖南省百名最美扶贫人物”(2018)等荣誉。文章号召所有湖南大学的学生以谭曼为榜样，“毕业后成为母校的光荣”。
《勇雄的梦》宣传片
夹缝中生存:收藏界如何破局？
2023年4月13日，谭满在永雄大厦参加“中国守信激励与失信惩戒机制立法研究”结题预备会时，谭满的以下两个支部刚刚被安徽警方执行死刑。
在5月19日邵阳、湘潭分公司被查，长沙总部资金被冻结后，一直寻求立法保护的永雄，直接用一封致全体员工的信，将公司的“生死”摆在了公众面前。
5月26日，也就是永雄宣布倒闭的第二天，中国中小企业协会不良资产清收专委会发出倡议书:一是督促各清收企业严格遵守《个人信息保护法》，合规经营不得踩红线；二是呼吁执法部门理性客观看待催收行业，既要打击暴力催收和侵害公民信息安全的害群之马，也要保护合法合规经营的催收公司；三是呼吁相关部门对催收行业进行立法，让催收企业有法可依，有章可循。
最后，提案强调，中国的收藏行业诞生于2003年。经过20年的发展，它已经成为一个拥有数千家公司和数十万员工的行业，每年为金融机构收回超过1000亿的逾期和不良贷款。催收行业是金融机构不良资产处置的延伸，是金融机构起诉前减少不良资产的重要环节，也为社会节约了大量司法资源，对国家和社会都是有利的。
本报从一位业内知情人士处获悉，中国中小企业协会不良资产催收专业委员会是中国中小企业协会的二级分支机构，成立于2021年12月，是中国催收行业唯一合法注册成立的自律组织。永雄集团不是会员单位，2019年永雄集团成立“中国信用催收协会”时结盟的万城金融等催收公司已加入该组织。
“永雄不代表整个收藏界。”上述业内人士介绍。
在与其他行业巨头疏远的时候，永雄的学术推动了收藏立法之路，步伐越来越仓促。
2022年12月10日，在前述“信用法治韶山论坛”上，有专家表示:信息修复难已经成为制约行业健康持续发展的根本性问题。
据专家介绍，行业内侵犯公民个人信息事件频发。“一些催收机构和催收人员迫于生存经营的压力或者为了提高催收效率，不惜使用过激的方法或者强硬的手段来施压帮助债务人恢复诚信的初衷。有的催收人员甚至铤而走险，采取超越法律底线的方式进行违法违规犯罪催收，比如通过非法或不正当手段获取债务人个人信息，冒充公安机关等公职人员，以黑社会性质的软暴力催收，呼死你。”
专家表示，这“不仅造成了公众对催收行业的怀疑和信心不足，甚至因为个别催收机构和人员实施违法犯罪催收行为而否定了整个行业，甚至否定了行业在帮助金融机构挽回经济损失、帮助失信债务人恢复诚信方面的巨大贡献，导致催收行业在监管和舆论的夹缝中艰难生存。”
该文件指出，“弥补缺失环节”一度困扰着法院和其他司法机关。2019年，长沙两级法院联合中国移动、中国电信、中国联通对诉讼当事人的失联进行修复，然后强制其“闪回”相关法律文书，解决了这一问题。
在上述论坛中，与会的专家学者表示，“中国当前收藏界的根本出路是修三网，有联无联”。他们认为，可以建立一种“运营商根据债权人提供的相关信息，关联债务人最新联系方式，然后提供加密访问通道，协助催收机构利用虚拟号码/网页呼出/确认债务人身份，然后发送短信，准确到达失联债务人”的方式。
然而，在个人信息保护呼声高涨的当下，生活在灰色地带的催收公司如何获得个人信息绿色通道？与会专家“强烈呼吁国家立法赋予催收机构批量修复债务人联系方式的权利”。
然而，在处理过与讨债有关的刑事案件的律师刘长虹看来，作为债权人的银行等金融机构尚未被赋予弥补损失的权利。“金融机构追讨债务的合法途径是诉诸法院，但如果法院受理了这几亿、案值几万元的小额贷款(案)，全国各地的法院就不可能开展其他正常工作。如果严格执行保护公民个人信息的刑事政策，催收行业的边缘操作就是死路一条。”
对于征收立法，崔先生并不看好。“中国的金融业不是市场化的，银行是相对垄断的行业，各方面都远不如发达国家。收藏界的体制没有理顺，五年内不太可能立法。当然，我们的愿景是这个行业能够得到认可和监管——如果我们看重它对金融机构的贡献，希望它健康阳光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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