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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父亲,一个22岁男孩的自白

“审判”父亲,一个22岁男孩的自白父亲站在被告人席上,被控故意杀人,受害者是母亲。去年12月,陈昌雨的父亲一审被判死刑。陈昌雨不能原谅父亲,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恋爱和婚姻,就像考试遇到不会的题。澎湃新闻记者 何锴 明鹊 视频编辑 吴佳颖 实习生 钟嘉璐 调色 江勇 海报 周寰(11:32)天气好的时候,陈昌雨会去海边,坐在沙滩上堆沙雕,或者静听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

22岁的陈长宇,离家1000多公里的海滨城市,这辈子已经过了两年多。下班后,他喜欢去海边放空,让脑子一片空白空不去想死去的母亲,被判故意杀人罪的父亲,以及即将开始二审的案子。

但到了晚上,他会时不时梦见妈妈余秀英在笑,或者认不出来。

陈长宇喜欢去海边。本文图片除特殊标注外,均为该报记者何凯拍摄。

2021年3月14日,一场大火摧毁了他原本“支离破碎”的家。根据云南省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陈继伟与妻子余秀英长期不和。2021年3月14日23时许,夫妻俩因琐事发生争吵后,陈继伟将汽油泼在余秀英身上并点燃,导致余秀英被送往医院抢救。2021年7月28日,余秀英伤情恶化,经抢救无效死亡。经鉴定,余秀英系烧伤致皮肤溃烂、感染致中毒性休克死亡。

陈昌宇回忆说,2021年3月22日,他接到萧炎的电话后,从当天工作的广东赶到云南曲靖市第一人民医院,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白色纱布包裹着她被熏黑的身体和头部。在他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他的父亲陈继伟,他也被大火烧伤了。

当晚,他母亲告诉他,是他父亲泼汽油点燃的,陈长宇立即报了警。2021年11月20日,陈继伟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刑事拘留。后来,曲靖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陈继伟提起公诉。同时,陈长宇、余秀英父母对陈继伟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

2022年12月8日,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陈吉伟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一人死亡,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陈继伟赔偿陈长宇、余秀英父母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共计21万余元。陈继伟当场提起上诉。

陈长宇告诉记者,母亲去世后,他也失去了家和故乡。

22年前,陈长宇出生在云南省宣威市热水镇(父亲陈继伟的家乡)。几个月后,他的父亲被判入狱。陈长宇记得,最开始,他和母亲是借住在别人家。后来爷爷奶奶出来给他们住了半个房间后。他妈妈带着他过着艰苦的生活,等着他爸爸服刑期满回家。

根据上述判决,2001年8月,陈继伟因犯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6个月,2007年2月提前释放。2014年4月,他再次被拘留。犯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2016年6月刑满释放。

父亲第一次出狱时,陈长宇6岁。具体细节他不记得了,但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的突然出现让他很不舒服。他父亲脾气不好,经常打骂自己和母亲。

为了躲避父亲,初中毕业后,陈长宇开始外出打零工。这期间,我妈也和他出去过一段时间。6年前南下广东,现在在一个海滨城市工作,一个月收入四五千。

面对父亲的家暴,陈长宇曾经劝母亲离婚,母亲也多次离家出走,但最终还是和父亲生活在一起。陈长宇至今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妈妈愿意等爸爸,陪在爸爸身边。

母亲去世后,陈昌宇表示永远不会原谅父亲。他直呼其名,像陌生人一样称呼他,突然闯入他们母子的生活,毁了一切。在他心中,母亲是他的全部,父亲从来没有承担过自己的责任。“对他(父亲陈继伟),‘父亲’只是一个称谓。”

陈昌宇告诉记者,他很期待二审的判决结果,希望能为母亲讨回公道。5月22日,陈长宇的代理律师李颖表示,截至目前,不清楚二审何时开庭。

在之前的采访中,坐在出租屋里,陈长宇回忆起母亲,想起事发前的那个冬天,他第一次带着母亲坐高铁,从云南省曲靖市到宣威市,一个小时的车程。妈妈感叹:“哇,这车好快啊!”当天,妈妈穿了一件蓝色毛衣裙,化了妆,母子俩一起合影。

“那是我们最后一张照片。”陈昌雨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余秀英和陈长宇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以下为该报记者与陈昌宇的对话]

“上学的话,是逃不掉的。”

报纸:你童年的梦想是什么?

陈昌宇:小时候想学美术,梦想成为画家。当时我妈觉得学美术可能没什么用,所以不能把它当事业。如果她找不到工作,她就不学习。

报纸: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陈长宇:小时候特别喜欢过年。过年吃了好吃的,买了新衣服。我感到非常高兴。但是长大了,初中的时候就不喜欢过年了,因为是和妈妈一起过的。

余秀英。来源:陈昌宇微博

报纸:那时你真的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吗?

陈长宇:不太会。只是看到别人家幸福就有点羡慕,心里不舒服,很失落。

报纸: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女人?

陈长宇:她是一个坚强、美丽、善良的女人。爷爷奶奶和村民对她印象都很好。我所有的童年记忆都是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印象最深的一次好像是五年级的冬天,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那时候没有买棉鞋,还要去学校考试。我妈担心我鞋子湿,脚冷,就背着我去学校,走了两三公里。她那时候没有棉鞋,就穿着雨靴,背着我从家里走到学校。

后来,她因为过度劳累而生病,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有时她的鼻子会出血,从晚上出血到第二天黎明。我记得她用纸巾堵住两个鼻子,血从嘴里流出来。她的床边有一个盆子,里面全是红色的血。

陈长宇的童年。来源:陈昌宇微博

报纸:你还记得小时候在监狱里见过你父亲吗?

陈长宇:小时候我妈带我去看他,我不太记得了。

报纸: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的母亲是如何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事情的?

陈长宇:我不太记得了,但是她从小就教育我不要走他的路。

报纸:你母亲对你的未来有什么期望?

陈昌宇:她想让我上高中,然后上大学,毕业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中考的时候,我离高中录取线差了40分。我妈想让我上职校,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我没得选。当时我主要考虑的是,如果去上学,我逃不出(父亲)陈继伟的“魔爪”。

“如果反抗,就更用力地打。”

报纸: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的父亲是个罪犯。你自卑了吗?

陈长宇:他第一次出狱后,有同学骂我,说我是劳改犯的儿子。感觉对我心理伤害不大。但是当他们叫我妈,叫她寡妇,叫我寡妇的儿子的时候,我会觉得特别难过。

报纸:自从你父亲出狱后,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多久?

陈长宇:他第一次出狱,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大概3、4年。他第二次出狱的时候,我已经出来工作了。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入我们母子的生活。我和他经常一个人坐着,不说话,互相玩。之前很多次,我妈都劝我不要和他这么尴尬。每一次,我嘴里回答的都是“好的,好的”,心里却很抵触。

报纸:那些年他在家的时间多吗?

陈长宇:不多。我一周回家三四次,或者一两次。

报纸:他在外面干什么?

陈长宇:看来我是在做卖牛的生意。我妈妈独自在家干农活。而且他回来还经常打我们骂我们。

报纸:他为什么经常打骂你?

陈长宇:他脾气不好。如果他说话不合他的胃口,不喝酒,他就会打骂我和我妈。第一次记得,五年级的时候,我妈被他打倒在地,嘴里流着血,地上还有玻璃瓶渣子。我吓坏了,跑出去叫邻居拉个腿,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完了。

报纸:当他后来打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反击?

陈昌宇:没有。

报纸:为什么?

陈长宇:他比我高,比我胖,所以我打不过他。而且如果反抗或者逃跑,被抓回来会被打得更狠更久。他经常问我:“你做错什么了吗?你服气吗?”差不多吧。那时候我每次都低着头,但是我很讨厌他。

报纸:他打你的时候你报警了吗?

陈长宇:我之前没有报警。2019年,我从外地回家,看到陈继伟又打我妈,就报警了。但是警察来了就说,这是你们家的事,他们就不管不顾的走了。

报纸:你之前说过你母亲离家出走过几次。具体是什么情况?

陈长宇:她被陈继伟打了几次之后,就自己离家出走了。而我劝她离家出走,是因为我保护不了她;而陈继伟把我妈赶出来了。在家里,陈继伟把我妈当成免费劳动力,做家务,干农活,不把她当老婆。

论文:你长大后,劝妈妈和爸爸离婚?但她说她从没想过离婚?

陈长宇:嗯,因为她想的很多,第一是她担心陈继伟不会离婚;其次,如果我离婚了,她担心我会一无所有(钱)。另外,她担心他们离婚,陈继伟会伤害我爷爷奶奶,而且两地也不远。我妈总是为别人着想,所以陷入了这种“不进则退”的尴尬境地。

报纸:你认为你母亲对你父亲有感觉吗?

陈长宇:没有感情,她不可能和我一起等他(陈继伟神父)那么久。那时候陈继伟第一次入狱,我妈可以离开,也可以带我结婚。但她没有。不知道陈继伟对我妈有没有感情。

报纸:你父亲给你买过东西或者给过你钱吗?

陈长宇:我经常看到他裤兜里有1100的红钞票,但是他几乎不给我钱。有时候,我妈没钱,让我找他要钱。他几次给我几块地,十几块地。

论文:你15岁初中毕业后,你父亲陈继伟有没有主动给你打电话?

陈长宇:他给我打了一两次电话,但是什么都没说。他只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报纸:我看到你现在直呼你父亲的名字了?

陈长宇:自从我妈去世后,我就直呼他的名字。

“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报纸:在你母亲被烧伤后,你回去看她时发生了什么?

陈长宇:她躺在病床上,脸色黝黑,包着纱布。我没认出她。我知道她是我的母亲,但我不相信她是我的母亲。她看到我,先问我:“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那天从广东到云南,一天就到了医院。然后,她问我吃了没有。我说有过,感觉很不舒服。她被烧成那样还关心我。病房里有三张床。母亲躺在进来的第一张床上,中间一张床,陈继伟躺在最里面的床上。他也被烧伤了,不是很严重。那时候他可以下地,上厕所,玩手机。

报纸:知道是你父亲放的火,你有没有犹豫要不要报警?

陈昌宇:没有。

报纸:你问过他为什么点燃汽油吗?

陈长宇:没有,因为他住院的时候就承认了。原因是那天晚上他喝了酒,心情不好,对我妈发脾气。我妈没有选择和他一起睡,而是一个人睡在沙发上。后来,他点燃了汽油。

报纸:你之前说陈继伟告诉警察他点燃汽油是因为他想和你妈妈一起死?为什么?

陈长宇:不知道。

报纸:你母亲离开前对你说了什么吗?

陈长宇:我妈告诉我要坚强,好好生活。其实从我出来工作开始,一直到她去世,她都在说这些话。我母亲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一切都没了,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唯一支持我的是为母亲讨回公道。

报纸:你是如何度过那段时间的?

陈长宇:那时候每天都很焦虑,很紧张。我一天抽两包烟。实在没办法了。我想,如果找媒体曝光也没用,我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报纸:媒体的曝光对你个人有影响吗?

陈昌宇:对,网上有很多质疑,说我是不孝之子,说这是父母之间的事。为什么一个孩子要参与进来?他们不明白这不仅仅是父母之间的事。当时甚至有猜测,是我妈对陈继伟做错了什么,所以他才会这么做。很多网友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断章取义随意评论。

报纸:看到这些评论你难过吗?

陈昌宇:互联网是一把双刃剑。我在找媒体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很难看到。

“我不想活在过去的萧条中。”

论文:2022年12月16日,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陈继伟死刑,并赔偿你和你爷爷奶奶21万余元。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陈长宇: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不过还是要等二审结束了才能尘埃落定。

一审宣判后,陈昌宇给母亲发了一条微信。

报纸:一审判决出来后,你父亲那边的亲戚有联系你吗?

陈昌宇:没有。

报纸:我之前看到一篇报道说你害怕以后再见到他?

陈长宇:我怕他出狱后,对我和我奶奶造成伤害。

论文:作为受害者家属,如果你父亲请求你原谅他,希望你能给他写一封谅解书。你会原谅他吗?

陈长宇:我不知道我妈会不会原谅他。我不能原谅他。

论文:我看到一个说法,你要求判你父亲死刑,这不仅是你和你父亲的决裂,也是你和你的村庄和传统的决裂。你觉得你能承受这背后的巨大痛苦吗?

陈昌宇:我觉得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但我还是努力去承受。

报纸:你祖父母的亲戚,包括村里的许多人,可能不赞成你的做法。你现在觉得你出生的那个村子怎么样?你担心失去家乡吗?

陈长宇:这么说吧,有母亲的地方就是故乡;哪里有母亲,哪里就是家。那个地方,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是我的家乡,而是一个充满痛苦的地方。我不能否认那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但如果可以选择我的出生地,我宁愿不出生在那个村庄。

报纸:你最后一次回村是什么时候?

陈长宇:2019年,我回去见我奶奶。她对我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她小儿子对她不好,叫我回去和她一起住。我不想呆在那里,那会让我感觉很糟糕。我告诉她我有自己的事业就走了。我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想活在过去的萧条中。

报纸:你认为你将来会回去吗?

陈长宇:没有,我希望很久以后忘记。

陈长宇给母亲发了一条微信。

“人生是孤独的。”

报纸:你现在还能平静地想起你的父亲陈继伟吗?

陈长宇:没有,一想到他我就咬牙切齿。痛苦是无法形容的。

报纸:自从你母亲去世后,你有没有迷失过?

陈长宇:没有,我母亲去世后,我唯一的信念就是将凶手绳之以法。

报纸:你觉得累吗?你会感到孤独吗?

陈长宇:累了就休息。人生是孤独的。16岁那年,我一个人出去打工。远在异乡的感觉,语言的不通,对陌生环境和生活的不适应,对母亲的思念,让我感到了深深的孤独。现在,当我感到疲惫和沮丧时,我会去海边和寺庙散步,有时我会和同事喝酒聊天来放松自己。

陈长宇正在海边玩沙子。

陈长宇。

报纸:你认为最困难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陈长宇:我妈出事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眼泪掉了出来。

《华尔街日报》: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陈长宇:二审快点开,这个案子早点结束,母亲安息。当这件事告一段落时,我将把其余的事情留给时间。

陈长宇和记者一起去寺庙祈福。

论文:你想重新学习,还是学一门技能?

陈长宇:我现在没有经济能力支持我读书。当然,一边上班一边报大学是可以的,但是也很难。我考虑过报成人班,提升自己的学历。我现在缺的是知识。在实践方面,我已经工作了六年。

报纸:你通常读什么书?

陈长宇:我现在读书不多。以前看鬼谷子,写孤独的书。看到有人写自己的孤独,我觉得这是这本书的价值之一。

报纸:你想过结婚生子吗?你想成为什么样的父亲?

陈昌宇:我现在还不考虑(结婚生子)。我希望我是一个更好的父亲。

报纸:你渴望一个家吗?你对家的理解是什么?

陈长宇:家是遮风挡雨的地方。我现在说的只是家的概念,没有家这种概念。

报纸: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

陈昌宇:我还没有考虑到那个长远,但是我真的很迷茫。现在只希望以后能在这个南方城市定居,因为我不想回去。

陈长宇在家做饭。

责任编辑:黄霁洁图片编辑:胡梦埼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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