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观察｜高铁掌掴事件：只要还手，就是互殴？
近日，一名女子在高铁后排制止“熊海子”制造噪音、踢椅背，却遭到孩子家长辱骂和掌掴，引发广泛关注。
5月2日，女子独自乘坐高铁，后排有三个孩子和两个大人。这段时间，孩子一直在玩游戏，多次踢椅背。女子忍无可忍，转身制止，却遭到父母辱骂。双方发生了争执。孩子父母打了女子一巴掌，女子还手。事后，警方认定构成互殴。在对该女子的《行政处罚决定书》中写道“…发生争吵后用手互相殴打”并给予200元行政处罚；熊海子父母被行政处罚500元。女方近日回应称“不接受和解，不需要赔偿”，已提起行政复议。
视频截图
处理结果一经曝光，不少网友发出“被打了就不能还手吗？”打回去会被罚款吗？“问题。的确，从现有的材料来看，公安机关作出了“相互殴打”的认定，也就是说，如果女方当时没有还手，可能就不用受到行政处罚了。这必然会向民众释放“被打了就不能还手”的信号。
一般情况下，打架和自卫是互斥对立的，这是没有争议的。正如著名刑法学教授陈兴良所说，“打架可以否定防卫，而防卫需要排除打架”。可见，识别“互斗”的规范尤为重要。
对此，首先要明确什么是“互斗”。以此次事件为例，女方与熊海子父母是否可以视为“互斗”？
一般认为“打架”就是互相打架，是指参与者在打架意图和伤害意图的控制下，主动进行相互攻击。一些学者将格斗分为真实格斗和虚幻格斗。前者是指双方事先约定的相互攻击，后者不是基于双方的事先约定，这也是司法实践中与正当防卫相区别的难点。
此外，联系聚众斗殴罪的相关规定，有助于更好地理解“相互殴打”的概念。根据《关于办理聚众斗殴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聚众斗殴，是指结伙，总人数在三人以上，故意相互斗殴的行为；通常表现为报复他人、一方称霸或其他不正当动机，群殴往往会造成严重后果。故意“打架”是聚众斗殴罪的基础，严重打架可能升级为聚众斗殴，构成犯罪。
很明显，打架是“对与错”，自卫是“对与错”。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正当防卫是指为了保护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停止不法侵害的行为。给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不负刑事责任。一般认为，正当防卫的形成需要满足五个条件:原因条件、时间条件、意思条件、客体条件和限度条件。我国民法典也明确规定“因正当防卫造成损害的，不承担民事责任”。
事实上，“拳斗泛化”的问题存在已久。虽然在理论和实践上做了很多努力，但将案件认定为打架斗殴，否定正当防卫，仍然是司法实践中的常见做法。对此，今年3月，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公安部联合发布《关于依法妥善审理轻伤害案件的指导意见》，作出了进一步规定。
《意见》明确提出“要准确区分正当防卫和故意伤害罪”，并指出“因琐事发生纠纷时，双方不能克制，引发斗殴。对于错误的一方，手段明显过度，或者一方先动手，即使另一方尽力避免冲突，仍继续侵害，造成对方伤害的，一般应认定为正当防卫”。“我们必须坚持主客体相统一的原则。综合调查事发原因、冲突升级是否存在过错、是否使用或者准备使用凶器、是否使用明显不相称的暴力、是否聚众斗殴等客观情况，准确判断犯罪嫌疑人的主观故意和行为性质。”
具体到这个事件，一方面从相互打架的认定来看，没有认定的依据。第一，案发原因是熊海子在高铁上吵闹，踢椅背等恶劣行为。对于这个8岁以下的无民事行为能力的孩子，其监护人应当承担预防和制止不良行为，进行合理管教的监护责任。其次，矛盾升级家长有过错，从没有在公共场合监督孩子的不良行为，到被指责后带头辱骂他人，再到直接打人。每次矛盾升级，责任都在家长。第三，父母作为错误的一方，“先下手为强”，在公共场合使用过度的掌掴手段，以多欺少。第四，女方言语平静，工作人员来了之后才坐下，说明她在努力避免冲突。
另一方面，从自卫的角度来说，答案应该是肯定的。是在“熊海子”的父母开始攻击然后继续举起水瓶意图攻击之后。反击行为具有避免进一步侵害的主客观性质，符合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女性的行为是被动的、防御性的，不同于打架的主动和非法攻击性。
警方认定“互殴”并对女性进行行政处罚，值得商榷。我们常说，在办案时，要坚持正义、国法、人情的统一，也就是说，不能机械地照搬法律，忽视情与理。
被打的女子说，办案民警花了大约7个小时才说服她和解，但她坚持不和解，要求秉公执法，让家长得到应有的惩罚，赢得了网友几乎一边倒的支持。该案已被广泛讨论，相关主管部门应依法严格划界，准确认定相关行为，公正处罚。“各打五十大板”和过于注重和解的办案思维可能合法，但绝对不合理，不利于鼓励人们勇敢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与建设法治社会的要求背道而驰。
对还手者的宽容，也是公平正义的应有之义。在司法实践中，应当明确适度反击不属于互殴，还手者不应处罚。事件的结果可能成为惩罚“高铁闹事”和“机闹”事件的风向标，给更多人站出来制止不良行为和非法侵权的勇气，以及维护自己和他人合法权益的决心。(作者是同济大学法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甘琼芳校对：施鋆